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八章

關燈
第二十八章

爐上熱氣騰騰,約莫一個時辰後,鍋中梨汁已熬成深褐色黏漿,熄火將砂鍋端到竈臺上靜置晾涼,而後加入一大勺百花蜜攪拌均勻,這碗秋梨膏便做成了。

柳兒聳聳鼻尖猛嗅了口氣:“聞著有股藥味兒。”

喬茵將罐子擦幹凈,把秋梨膏一點點往裏頭倒,“鼻子真尖,這裏頭放了貝母和茯苓,這兩樣藥材都有清熱益氣之效,且這秋梨膏本就是道藥膳。”

柳兒直道新奇,沒想到果子也能入藥治病。

“用熱水沖開給小南服下,一日三回,不可貪多,適量即好。”她如大夫般細心囑咐,柳兒一一記在心裏。

沒過兩天,小南的病癥果真減輕許多,這其中不知是大夫的藥見效了還是秋梨膏起了作用,總之,當小南活蹦亂跳回到書院後,那個曾經在學子面前說出“為商者一身銅臭味”的徐夫子竟找上門了。

喬茵斂眸坐在梨木椅上,待柳兒將茶端來時才緩緩道:“不知夫子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她雖不喜八卦但平日聽客人們閑聊時也會對這永寧縣的有名之人了解些許,素聞這位徐夫子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但因性格古板不茍言笑所以人送外號“徐老頭”。

實際這位夫子也才不惑之年,身上並無絲毫老態,只是一直繃著嘴神情嚴肅,叫人覺得不怒自威。

“聽楚南說,是喬掌櫃妙手回春治好了他的風熱之癥?”

小南父姓楚,在書院裏都以學名楚南相稱。

喬茵輕笑兩聲:“夫子說笑了,我一個廚娘哪裏會醫術,不過是熬了些梨漿給他去火罷了。”

徐鴻才捋了捋胡須,道:“書院有幾個孩子比楚南患病還早上幾日,但吃藥到現在還不見好,今日前來便是想讓喬掌櫃襄助一二。”

原是奔著這個來的,叫她白白緊張一下,還以為這人是來當面聲討她“一個女子拋頭露面”的。

“風熱與風寒雖一字之差但相去甚遠,小南是外感風熱,我不知其他學子是什麽病癥,秋梨膏只對風熱有效,對風寒不僅不起作用反會弄巧成拙。”

許是沒想到她居然連藥理也知道一二,徐鴻才褪去些孤高,連聲音也溫和幾分:“原來如此,那依喬掌櫃之見可有什麽良策?”

喬茵擡手扶額,略感好笑:“不論是哪種病都需對癥下藥,我所說的藥膳不過起輔助作用罷了。”想了想,她又補充道,“這樣可好,我針對風寒感冒寫個方子,連同秋梨膏的做法一起給夫子捎帶回去,至於效果如何因人而異,我沒法做保證。”

徐鴻才板正面容上總算浮現一絲笑意:“甚好,甚好,那便有勞喬姑娘了。”

這突然的改口倒叫喬茵楞了瞬,她並非大度之人,上前那些話傳進耳朵裏時也有些氣悶,但念在這個一向迂腐的老古板為了書院學子親自登門的份上,她便也不計較了。

柳兒將紙筆拿來,她將箋紙鋪展平整,提筆時忽然想到有許多繁體字都不會寫,擡眸對上徐鴻才略含期待的眼神,她抿唇笑笑:“早就聽聞夫子書法精湛卻無機會瞻仰一二,今日不知是否有幸飽飽眼福?”

退到一旁的柳兒遮唇偷笑,心道喬姐這溜須拍馬的本事真是越發精益了。

徐鴻才未作他想,即便飽讀聖賢書也是一介凡人,誰不願聽到好話?他接過紙筆,道:“過獎,那便請喬姑娘口述罷。”

喬茵清了清嗓子,咬字清晰:“五神湯,用於風寒感冒所致之畏寒、身痛之癥,可發汗解表,準備荊芥、蘇葉、生姜各三錢,茶葉兩錢,蔗糖九錢,先把蔗糖放入盅內加水煮沸,待糖融化後擱置一旁備用,荊芥蘇葉洗凈後與茶葉生姜置於盅內,用文火煎沸,倒入蔗糖液即成。”

而後,她又將秋梨膏的做法列出,徐鴻才邊聽邊寫,不出片刻一張箋紙便寫得滿滿當當。

喬茵掃了一眼,字跡工整幹凈利落,但,太過刻板了些。

待紙上墨跡幹透,徐鴻才小心翼翼折疊起來放進袖中,此時他一身傲骨盡數收起,眉眼也不似起初那般漠然。

“喬姑娘涉獵之廣令人折服,此前是徐某人偏見了,還望見諒。”

喬茵微微頜首,莞爾道:“耳聽為虛眼見也並不一定為實,人無完人,夫子不必放在心上。”

送走徐鴻才後,柳兒大喘口氣:“哎呀,讀書人就是磨嘰,一個字恨不得掰成兩半往外蹦。”

喬茵不以為意,古人本就好咬文嚼字,更何況還是個夫子,所以也無可厚非。

想到什麽,柳兒瞪大眼睛:“喬姐,您怎麽就把這方子白白給他了?拿到醫館還能賣錢呢!”

“你呀。”喬茵擡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何況這藥膳方子能值幾個錢?小南進書院本就比別人晚些,徐夫子又是那兒最有名的教書先生,經過此事,他多少會記住些人情,在小南身上也會多費些心思。”

柳兒揉著腦袋,聽到這一席話驚得說不出話來,喬茵比她也就大了三歲,為人處世方面卻比她老練許多。

她又如何能想到,眼前這具身體裏住著個二十四歲的靈魂呢。

傍晚時分,書院散學,桓明攜李裕等人前來飯館用飯,四人點了五道菜,吃到一半時將喬茵喚來。

“喬姑娘,如今你在我們書院更出名了,能讓徐夫子親自登門拜訪的,你還是頭一個。”李裕眉飛色舞興沖沖道。

“言重了。”喬茵扯了扯袖子遮住手指,這幾日變天,井水越發刺骨的涼,整日沾水洗菜,這才入冬沒幾天她手上就長了幾個凍瘡。

李裕朝四處張望一下,接著壓低聲音:“其實我們過來是給喬姑娘你通風報信的。”

喬茵挑眉:“這話從何說起?”

李裕擡手勾住坐在一旁的古安福後脖頸,神秘兮兮:“事關明日廚藝比試,古三兒家跟崔府沾親帶故,叫他跟你說。”

喬茵眉心一跳,隱隱生出不好的感覺出來。

“等我把飯吃完。”古安福慢吞吞嚼著面飯,桌前幾人靜靜等待,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才加快速度。

“是這。”他喝了口水順順嗓子,“這事兒吧,我也是從我爹那偷聽到的,昨兒晌午鴻運酒樓的夥計上我家來了,喬姑娘應該知道,我爹在咱們永寧縣商行中還算有一席之地,此次廚藝比試的出題人就有他老人家。”

古安福的父親古道明她略有耳聞,古家家境殷實,在典當行獨占鰲頭,但她此前還真不知道,古家和崔家竟還有親戚關系。

“你別大喘氣,繼續往後說啊!”李裕催促道。

古安福斜他一眼,只是那雙小眼睛毫無殺傷力,“長話短說,崔家派人給我爹帶了封信,當時我離得遠沒看見內容,那夥計走之前還交代了幾句,也不知說了什麽,反正我爹臉色不大好看,晚上,我趁我爹歇息後偷偷溜進他書房裏把那封信找了出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

說完後他又端起茶喝了幾口,當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桓明掃他一眼他才繼續說道:“那上頭寫了兩行字,且都是飯館酒樓東家名字,其中一行是朱砂色,另一行則為墨色,因往日與崔伯家時有往來,那朱砂所寫名字多為他的親信,再或者就是服從於崔家每月繳錢的小店,而墨色所寫的嘛……”

他擡眸看向喬茵,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喬姑娘不大幸運,你這飯館被分進那墨色行列,我估摸這份信箋不止我爹收到,所以……我們幾個往日在你這沒少飽口福,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將此事告知你才是,你也好盡早想想對策。”

話是這麽說,可崔家在整個永寧縣的影響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眼看明日就要比試了,他幾人都覺得,喬茵一介女子根本無計可施。

荀生憤憤然:“真是欺人太甚,此等偷雞摸狗的行為實在有失公允,這場比試還有何意義可言?”

他一巴掌落在桌上,震得茶碗筷子直發顫,回過頭來又揉著手心喊疼。

喬茵原本凝在一起的眉頭漸漸舒展,彎了彎唇角:“幾位小郎君有心了,此事我已記下,待會兒便和店裏夥計商討對策,這頓飯算我請的,還想吃什麽只管吩咐。”

古安福忽的想起什麽,忙說道:“對了,名單的事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要是叫我爹發現了他非得扒了我皮不可!”

其他三人皆投去鄙夷眼神,喬茵淺淺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久未開口的桓明出聲安慰道:“喬姑娘也不必太過憂心,不過一場比試罷了,你這飯館味道如何大家都知道,斷不會因你輸了比試就不登門了。”

喬茵輕輕點了點頭,她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止不住憂慮,起身一扭頭,旁邊飯桌不知何時坐了倆人,大的正悠哉悠哉喝茶,小的則正百無聊賴地捯飭彈弓。

“你們怎麽來了?”她問。

也不知在這坐了多久,離這麽近,剛才的對話豈不是聽了個遍?

穆堯擡眸看向她,示意她坐下:“此前你總說我不關心飯館營生,如今來了卻又問為何而來,喬姑娘的心思怎麽如此多變?”

“……一句口頭話你也這般糾結。”喬茵睨他一眼,找了個離他稍遠的凳子落座。

晏寧晃悠著彈弓,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瞧瞧,謝小二給師父送來的一壺茶都快喝光了,你卻只顧著和那幾個白面饅頭說話,唔,好大一股醋味,喬老板聞著沒?”

喬茵:??!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